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真巧，原来你也在这儿。
我们已经有二十年没见了吧，亏你还能记得我。
你不是也没忘吗？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无所谓好不好，得过且过，生活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嗯……
……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也无所谓好不好，说着说着半辈子也就过去了。
以前倒是觉得时间过得挺慢的，觉得工作、婚姻之类的都遥不可及，自己永远都会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就成了油腻的中年大叔了。
……这么说，你结婚了？
结过两次婚。
两次？
嗯，一个是大学的师妹，另一个是以前的同学。
以前的同学？我认识？
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你还是别问吧，说出来怪尴尬的。
你越这么说反而越让我好奇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高二时的那个同桌的女孩子？
我拒绝回答。
咦？不会一下子就让我猜中了吧？
你一脸坏笑干嘛？没猜对，就算猜对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真小气，告诉我又不会少块肉。
毕竟都已经离婚了，再去提那些事也没什么用。
没有孩子吗？
没有，我和她都嫌养孩子麻烦，所以直到离婚都没有怀上。
和那个学妹也没怀上孩子？
她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因难产去世了。
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毕竟不是小孩了，总不至于动不动就掉鼻涕抹眼泪。
嗯。来，咱们喝一杯。
好，喝一杯。
这酒味道还不错。
嗯。话说，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结婚了吗？
结过一次，但很快就分了。
没有孩子吗？
没有。
嗯……来，喝酒！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喝酒……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欸？啊，没想到我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哭，真是没出息啊。
来，我们喝酒！
好，干杯！
给，纸巾。
谢谢。真是抱歉，让你看到了糟糕的一面。
……
我在大学的时候看好了一个学长，交往了几年，毕业第二年我们就结婚了。
嗯。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怎样都是过，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也就得了。恰好那个时候他对我不错，所以也就和他在一起了。
嗯。
不过结了婚才发现，我们根本不适合。
嗯。
我根本不喜欢他。
嗯。
我不知道我喜欢谁，说不定我谁都不喜欢。
嗯。来，喝酒。
后来想想，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就好，自己养活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何必非得找个人来给自己添堵呢。
嗯。你变了呢。
变了？
我印象中的你倒是一直挺古灵精怪的。
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能还像个小女孩一样吧。
哈哈，说的也是。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倒是一起做了挺多有趣的事。
这倒是。
你都记得？
想忘记都难吧。
哈哈，你觉得我们一起做过的哪件事最有趣？
让我想想……一起逃学那次吧？
哈哈，说起来那次我们还一起坐了高铁去看海了呢。
嗯，不过回来后也没少挨骂就是了。
你后悔了？
那么有趣的经历怎么可能后悔呢。难道你后悔了？
没有，我一直觉得很有趣。
你觉得哪件事最有趣？
这我得好好想想……嗯……一起去游乐园的那次吧。
因为那时候的鬼屋吓到你了？
不……讨厌啦，以前的糗事就别拿出来提啦。
那时候你还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呢。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拿酒泼你了啊！
不过那个游乐园我们后来都没去过呢。
嗯……摩天轮也只一起坐过那么一次……
嗯？你说什么？
我说，后来不是还一起去过元宵灯会嘛！
嗯……
怎么，你不乐意啊？
没有啊，只是忽然发觉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你才知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啊，在我的熟人里你差不多都算是资质最老的了好吧。
哈哈，你对我来说也差不多。
说起来，你记得我们以前一起骑自行车跳海的那次吗？
记得，那是我为数不多的骑自行车载女孩子的经历。
我们那时候还真是中二啊。
是啊，竟然以为自己也会像电影里那样骑着自行车就这么飞向天空，飞离地球。
可惜我们那时候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E.T.是坐在车篮子里的而不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车篮子那么小你也坐不进去啊。
你这是在变相说我胖吗？我要拿出小本子来记仇！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哼！没劲。
不过为什么提到这件事？
你还记得最后我们怎么样了？
在快要跌进海里的前一刻刹住了，然后一起看了夕阳。说起来，如果真摔进海里，我们还得向租车的地方赔钱呢。
切。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
你说，如果我们那时候不刹住就这么冲下去，我们能飞起来吗？
大概不能吧，毕竟体重摆在那里。
你这是在变相说我重吗？
我是在说我重。
我前几天做了一场梦。
梦？
嗯，我梦到我们没有刹车，然后一直冲下去，结果真的飞起来了。
现在要去试试看吗？
欸？现在？
就现在。
嗯……还是别了吧，都一把年纪了。
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
嗯，那么我们喝酒。
嗯，来，干杯！
干杯！
有时候挺想回到那个时候的……
嗯……
不过只是想想而已啦，毕竟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嗯……你有点醉了。
没有吧？我还以为自己的酒量有变好呢。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可不能酒驾呀。
废话，我打的。
我可不出钱。
我出，这顿酒钱我也包了，这样总行了吧。
哈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方。
他，好了好了，把外套披上，我们走吧。
外套……？啊，外套在这。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能站起来……
小心！呼，还好扶住你了。
昂，看样子我真的有点醉了。
好了好了，我把肩膀借给你。
你最好了。
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说这些让人害臊的话啦。
哈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趣。
来，小心一点，我扶你。
把车窗打开，我有点晕车。
已经打开了，我知道你有点晕车。
嗯……我有点困了……
那你睡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醒你。
嗯，好，晚安。
晚安。
家门钥匙在我的包里……嗯？我的包呢？
你的包在我这呢，你等一下，我这就开门。
抱歉啊，一直在麻烦你。
没事没事，你先躺好，我去给你倒点水。
昂，哈哈。
这个时候还笑……总之，你等我一会儿。
嗯，好。
来，喝点热水……已经睡了啊。连被子都没有盖好，唉，睡相倒是和以前一样不太好。
哈……哈哈……
真是服了你了，到底梦到什么了，睡着了都能笑出声来……是啊，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还是回去吧，虽然有点不放心，不过待在这儿毕竟不太合适。
你要走了吗？
原来你没睡着啊？
你应该怪自己不该动我的被子。
没想到你睡眠这么浅。
睡眠质量堪忧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要喝点水吗？
要，头疼。
来，慢点，我先扶你起来。
喝水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种时候就别勉强自己了，我喂你喝。
又不是生什么大病，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瞎操心。把杯子递给我。
……给。
呼~现在总算是好一点了。
你平时不会也像今晚这样喝酒吧？
当然不会啦。都一把年纪了，总不至于还那么不懂分寸吧。今天可是和久别二十年的好朋友重逢啊，所以忍不住多喝了一点。
嗯。
既然我好点了，就陪我说说话吧。还是说，你有急事急着走？
倒也没有什么急事。
那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嗯，好。
你还记得我们高三的那个历史老师吗？
是那个地中海老师？
嗯，他前几年去世了。
是吗……我都不知道……
当时班群里发了讣告。
我记得他那个时候挺平易近人的，是我为数不多亲近的老师。
你为什么退出班群？而且这些年的班级聚会你也一次都没有参加，为什么？
……
是不想再和我们联系了？
不……
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第二次婚姻吗？
就是对象是高中同学的那一次？
嗯……离婚之后，自己就一鼓作气地删掉了所有和她有关联的联系方式。
就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
嗯。
那为什么一直不来参加同学聚会？再怎么说你也是当时的课代表吧。
高中毕业后，我就很讨厌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了，对于群体有种天然的厌恶感。
就为了这么幼稚的理由？
嗯。
哈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孩子气呢。
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啊。
你后悔了？
这倒没有，大概我还是会一直这么孩子气吧。
嗯，其实这样也挺有趣的。
来，杯子给我，我给你加点水。
嗯，体贴这一点倒是也没怎么变呢。
听起来总觉得不像在夸我。
你想多了。
再喝点水吧。
嗯。你把窗户打开吧。
好。
哈哈，家里忽然多个人有点不适应了。
那我现在走，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
……
你现在还喜欢Rick & Morty吗？
喜欢。说起来，当初还是你推荐给我看的呢。
嗯。你说Beth和Jerry是真爱吗？
大概习惯更多吧，相处太久了便会舍不得分开，而且，相处的越久，可能爱情的成分就会越少，而亲情的成分就会更多吧。
我贼心疼Beth。
嗯，我知道。
你说《扯经》里的澈丹有一天会忘了小北吗？
从李诞的写作思路来说，大概不会忘吧。
但澈丹总有一天会忘记小北，是吗？
我不知道。
有时候真的觉得爱情都是骗局，世界和所有人都是大骗子，都忙着自欺欺人。
嗯，或许是吧。
你相信爱情吗？
我不知道。
我不再相信了，我觉得我不再相信了。
嗯。
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丧很孩子气吧？
孩子气也没什么。
有时候觉得世界糟糕透顶，自己也孤独得要命。
嗯。
但结果还是就这么活下来了。可能人真的都有点贱吧。
或许是吧。
你放点音乐吧。
你想听什么？
随便你放吧。
《可爱颂》？
那么少女心爆棚的歌实在不适合一把年纪的大叔大妈听吧。
哈哈，说的也是。那还是听点陈粒吧。
也可以放点雷鬼……不，我想听Man Down了。
那就放这首吧。
是不是不合你的音乐品味啊，记得你最喜欢日语歌来着。
我已经很少听日语歌了，这首歌挺符合我现在的喜好的。
看样子你也经常丧吧。
哈哈……
结果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怎么长大。
不过倒是在一天天变老了。
你这是在嫌弃我老吗？我要拿出小本子记仇！
我说的是我。
我们明明同龄！
啊，对了，说起来，你的生日快到了吧。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生日？
手机备忘录了解一下，前几天偶然看到的。
切。
你想要什么礼物？
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礼物。
一把年纪了也能过生日啊。
嗯……那么，陪我一起去旅行几天？
去哪儿？
我还没想好……洱海怎么样？
嗯，好。
说起来，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昆明玩的事吗？
记得。
天很晚了我们还是去了卖花的市场。
那是我第一次送花给你。
那也算送花？
毕竟是我结账的啊。
好吧好吧。话说，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各种花的市场价啊？
因为室友提起过，所以卖弄了一下……不过好像有点弄巧成拙了。
哈哈哈。
那天晚上差点没赶上火车。
还好那时候你没有直接丢下我，要不然估计我会讨厌你一辈子。
我现在倒挺希望那天晚上就那么迟了，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哈哈……
那个时候我过分依赖你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已经回不去了。
……
你把窗户关起来吧，我有点冷了。
嗯。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
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哈哈……
嗯……
不行啊，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多愁善感，你把抽纸递给我，然后背过脸去，不许看我哭。
给。
好了，转过脸来吧。
嗯。
……
……
你说会有那么一天吗？我们都成熟了，不会再感到孤独，不会再感到无助，不会再感到有那么多的不快乐，不会再流泪难过，不会再总希望有人可以抱抱自己。
会有的吧。
嗯……
要我现在抱抱你吗？
别想趁机占我便宜，都一把年纪了，正经一点。
哈哈哈。
放一下《可爱颂》吧。
少女心爆棚了？
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放了……果然这声线很可爱啊。
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萌系声线吗？
是啊，现在也不讨厌。
果然还是换首歌吧，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Say Something？
嗯。
说起来，我好像许下过许多未能兑现的承诺。
比如？
比如为你设计一条合身的裤子之类的。
嗯。
也有其他许多没能兑现的承诺。
嗯。
虽然一切都已过去，不过还是想说声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了，已经结束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
……
你喜欢过我吗？
我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但我们毕竟不合适。
嗯。
生活不就是一直这么操蛋嘛。
……
那段日子可绝望了，天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又很歇斯底里。
嗯，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
嗯。
只是没想到，一别就是二十年了。
嗯。
什么都变了，什么又都好像没变。
感情的事一直说不清道不明。
嗯。我知道我们不合适，一直都知道。
嗯。
……
洱海……不去了吧……？
嗯……
我好像听见雨声了……真的下雨了。
我该走了。
不等到雨停了再走吗？
不用了。
嗯……我去送送你。
嗯……
……
那么我走了。
嗯……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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